二狗心有余悸的盯着床上那个玉枕,心想幸好没有丢掉它,若当初听信那些无知村民的话,把这个宝贝扔了,那这一辈子,可能再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。
数日前,他和媳妇下地收花生,发现有一处花生长得特别旺,叶茎的颜色也与其他区域不同,他刨这片地的时候就留意了些,果然出土的花生肥大籽实,扎根也特别深,他就多往下镢了镢,谁料想,当的一声,碰到了一个硬东西,刨出来一看,却是一个像枕头样的石头。
上面还刻了些花纹和字,石头被他拉回了家,邻居那个老头看到了,就说这是块玉石,这么大的玉石被制成了枕头,可见它的原主人也不简单,饶是邻居老头见识多广,却也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东西。
附近的都来瞧稀罕,有村民就说,这玉枕是古时候放在棺材里的,是让死人枕的,这东西放在家里不吉利,最好是扔了,免得染上晦气。
一个人这么说,两个人这么说,最后看热闹的村民都这么说,二狗就有点坐不住了,越看这东西越觉得不金贵,但他媳妇说,好歹是个东西,前阵子娘家侄不是有个石墩,被下乡收小钱瓷器的生意人收去了,卖了一千块呢,这个再说也是个玉石做的枕头,等有人下乡来收的时候,卖了就行了。
二狗想想,认为还是媳妇说的好,于是又觉得,村里人没安好心,说这东西不吉利,只是眼红眼气罢了。
于是,他把这东西放在院子里。
但接下来,他就发现,这玉枕是个不折不扣的宝物。
那天夜里,他在小队长家里打牌,钱都输光了,又借了两百,也是只出不进,输光输净了,然后懊恼地回了家,媳妇早已睡下,二狗又心疼输给小队长的那四百多块钱,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生闷气,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。
还做了个梦,梦里正碰到小队长跟他小舅子在喝酒,二狗做的是清醒梦,知道自己在做梦,然后抓着小队长揍了一顿,直打得他哭爹喊娘,二狗就满意的笑了,笑醒了。
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枕着那个玉枕睡着了,可能是白天干农活,夜里又干牌太累了,二狗拍拍身上的土,看了看夜空悬着的残月,回房睡觉了。
第二天,他碰到小队长,小队长歪着脖子,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,二狗不解,小队长就骂他,说晚上做了个梦,梦到二狗狠狠地揍了他,醒来后,浑身疼得厉害,让自家媳妇看了看身上,哎哟,居然是青一块紫一块的。
“你说怪不怪?”小队长呲着牙说,“我正跟小舅子一起喝酒呢,你过来就怼我了一顿,”他上下打量了下二狗,又补充说,“我等下到诊所看看,怕是伤到骨头了。”
二狗差点尿裤子,这小队长跟自己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梦!梦里打了小队长,这小队长身上真的伤痕累累……
思前想后,二狗找不出原因,当他回到家的时候,冷不丁瞥见院子里的那个玉枕,心想,该不会是它的功劳吧,又觉得不可能,世上哪会有这种事,他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包公有个游仙枕,枕着睡觉,可以梦到大宋国境内发生的事情。
等等!二狗想到这里,激动得浑身发抖,难道自己捡了个宝,这个玉枕也能让人梦到不可思议的事?
二狗就把玉枕搬到屋里,放在床上,媳妇看见了,责怪他,他不理会,枕在玉枕上,努力睡个午觉,越想睡越是睡不着。
二狗气得直跳,翻身起来,扛着锄头下地,把屋后的菜地翻了一遍,累得呼呼直喘,临黑了,才回家,草草扒了几口饭,就躺床上睡觉。
也不知睡了多久,他梦到小队长去了冯寡妇家里,这两人脱了衣服,刚想鱼水之欢,二狗闯了进来,小队长就骂他,二狗也还腔儿,现实里他是肯定不敢的,但他心知肚明,自己是在做梦,就指着小队长说,“你是不是还想讨打?”
小队长眨眨眼,怪里怪气道,“咦,你个龟孙还想上天哩?”说罢,就挽挽袖子,想动手。
二狗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暖水瓶,就朝小队长砸去,小队长应声倒地,不再动弹,在梦里,二狗的身手异常敏捷凶悍,把旁边的冯寡妇都看呆了。
二狗盯着她光溜溜的身子,忍不住摸了几把,冯寡妇想反抗,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,力气软绵绵的,更何况,二狗在梦境里,力气大得跟牛似的,二狗心里得意极了,刚把冯寡妇摁倒,欲来个翻云覆雨,突闻得一只雄鸡打鸣,二狗眼前一黑,冯寡妇不见了,他就醒了过来。
天也微微亮了。
二狗咂咂嘴,心里说,可惜可惜,春梦做了一半。
白天他特意旁敲侧击,分别问了小队长和冯寡妇两个人,小队长一脸懵比,二狗问他头疼不疼,小队长说没事,昨天梦到发洪水了,可能要来财,还问二狗晚上打不打牌。二狗又跑到冯寡妇那里,冯寡妇看到二狗的时候,一脸的嫌弃,平日是不会这样的,虽然还是客客气气,但脸部微妙的表情,还是被二狗捕捉到了。
二狗心里乐开了花,昨夜,果然是进入了冯寡妇的梦里,他躺床上的时候,就心里想着冯寡妇,这冯寡妇果真是个骚狐狸,居然做梦跟小队长勾搭,却被他搅和了。
看起来,临睡前,只要想着谁,便能进到谁的梦里去,但只有那个人受影响,梦里的其他人是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。
这玉枕,可真是个天降奇宝呀,二狗中午吃了三大碗蒜面条,媳妇问他问啥这么高兴,二狗话到嘴边,忍住不说。媳妇又说把家里的几袋玉米卖了换些钱,家里就剩了几块钱了,二狗嘴里嗯嗯地应着。
媳妇又说,把那个石枕头从床上搬下来吧,看起来挺别扭的。
二狗冲媳妇戳戳手指头,说,我就指望着它呢。
媳妇问,怎么了?
二狗掩饰说,这枕头枕了,睡得香,治腰疼。
媳妇就笑了,胡谄八侃吧,真的假的?
二狗就说,懒得理你。
到了夜里,二狗又做梦了,他特意去想着冯寡妇,但睡了一觉醒来,没有梦到她,二狗想了半天,是不是冯寡妇现在还没有做梦,所以进不到她的梦里?二狗又想着第二人选,于是恶作剧地想到村里的哑巴。
因为他早就听说,哑巴的爹娘之前是个富户,虽然在运动中被批致死,但还有些银圆暗中留给了哑巴,于是二狗突发奇想,看看能不能在梦里套一下哑巴。
果然梦到了哑巴,原来在哑巴的梦里,是有声音的,这说明,这个哑巴只是不会说话,但还是能听得见。哑巴在房间里,净做些无意义的动作,二狗子希望自己不被发现,刚想到这里,视角就变了,就看不到自己了,但他能看到房间里的哑巴。
二狗等了半天,心冒一计,就冲哑巴吼道,“你的银圆被偷了!”
哑巴如遭电击,连忙跑到里屋,手插进陶罐里摸了摸,然后身子明显放松下来,嘴里长出了口气。
二狗醒来后,暗喜道,“如果没有弄错的话,这哑巴祖传的银圆,应当就在那个陶罐里。”
白天,他再也坐不住,思索再三,决意一探虚实。看到哑巴出门后,他摘了哑巴家的门板,潜入屋里,很容易的找到那个陶罐,一翻,大喜不已,这罐里半罐子银圆呢!
二狗一个不落的装到自己兜里,蹑手蹑脚的出去,重新把门板装上。
过了几天,哑巴大病一场,在平房上晒花生的时候,失足跌下,摔死了,他无儿无女,村里拨款给他买了口薄棺。
二狗就想,他是不小心跌下平房的,又不是我推他下去的,人的命,天注定。
这五十多块银圆,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卖了一万多块钱,乐得走路都哼歌。
接下来几日,他又在梦地里欺负了几次冯寡妇,打了三次小队长,两次村会计……
二狗抽着烟,看到在地边扶着水管浇地的媳妇,越看越黑,越看越丑,越看越碍事,心里就想,等靠着这玉枕头多赚些钱,就把这娘们儿休了,赶紧离婚,娶个漂亮的如花似玉的大学生,冯寡妇?去个球吧,玩两次就好了。
晚饭的时候,媳妇一边吃汤面条,一边奇怪地说,“二狗,你说怪不怪,这几天村里净出事了,哑巴死了,小队长和村会计都住院了,杀猪的老安睡觉把腿给睡瘸了,放羊的老光棍老王,放了一辈子羊,钱埋在树底下,也不知道被谁扒了出来,老王抓了心了,这两天都不吃饭,他说还指望这钱去娶个寡妇呢,这下只能娶个西北风。”
二狗嘿嘿一笑,“这老王也不是啥好东西,光想些龌龊事。”
媳妇啧啧道,人家想什么,你咋知道,别听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。
二狗冲她翻翻眼,不言语了,心里却想,“这娘们儿说话声音恁大,一点也不温柔,换了,换了。”
突然一想,自己还没有进到媳妇的梦里看看呢,不知道媳妇的梦是什么样子。
也该着二狗死,二狗这天夜里,就想着媳妇,入了梦乡。
却梦见媳妇跟一个男人在河边幽会,这男人他认识,是媳妇初中时的同学,叫王大虎,王大虎跟媳妇在一起卿卿我我,不堪入目,二狗肺都气炸了,心想这兔孙娘们儿上学时,就听说跟这王老虎的关系不清不楚的,自己早有耳闻,没想到这么多年来,她还是忘不了他,还在梦里干好事,哎哟,气死爹了,二狗抄起棍子现了身,就跟王大虎打了起来,把王大虎打翻在地,一想不对呀,这事情的主谋是自家媳妇,应当打自己的媳妇才是。
刚才光顾着打了,现在才发现自家的媳妇不见了。
二狗找了半天,边找边骂,你个臭娘们,给老子出来,老子打断你的腿!
正骂着呢,看到丈母娘和老丈人出来了,问二狗咋回事。
二狗气不打一处来,就说,你们教的好闺女,挥拳便打。
“别打,二狗,”二狗的手腕一紧,竟是被无意中冒出来的媳妇捉住了,“二狗,你怎么能打咱爹咱娘呢?”
二狗一口老痰吐在媳妇脸上,“你还有脸问我,你个不要狗脸的兔孙娘们儿!”他要抽回拳头,但两只手被媳妇轻易的抓住,竟是动弹不得。
不由得大吃一惊。
媳妇把他往后一推,二狗往后一仰,倒了下去,摔得七荤八素。
这一摔,却把他心里的那点清明摔了出来,二狗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,冲媳妇指了指,“你个死娘们,你说,我是不是没有头枕在玉枕上,是不是你枕在了那个玉石枕头上!”
媳妇眨了眨眼,“咦,对呀,这是做梦呀,二狗,你咋知道呢,你说这个玉枕治腰疼,我看到你今儿没有枕到玉枕上,我就试试,看它是不是真的跟你说的一样,你看看,我这是在梦里,这梦做得不好。”
她正说着,二狗的丈母娘哭哭啼啼,一把把二狗推到了河里,嘴里骂道,“俺闺女跟着你,净受委屈了。”竟是把他推到了深不见底的河里。
媳妇在一旁尴尬地笑着,这是二狗最后一眼看到媳妇。
媳妇从梦里醒来,摸摸后颈,说,“做了个恶梦。”她不知道,这个梦其实是她老公二狗的,二狗在梦里溺死了,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本文为头条号作者原创。未经授权,不得转载。